我有必要声明,我不是那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人。何况不久之前我才决定我要当个毫无作为的平凡人,庸庸碌碌地混完我的一生,确切说来的话这就是我的理想,为此我甚至不惜与六人议会为敌,就连那也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之外,并且招致了相当麻烦的结果了。我开始理解到,一个庸庸碌碌的平凡人决不能太过潇洒和任性,否则他的结局可能不会太好。
所以那张纸条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扔进了柜子的深处,由它和许许多多的铜币为伴。我不认为这世界上存在什么没有我就搞不定的事情,我见到过太多的法师,他们能做到太多我所不能做到的事情,圣殿编制下的沉默家族,羽华所身处的反抗军“天侍”,还有法师中的传奇, 也是天侍的首领封星锁尘,还有那见鬼的六人议会,他们会稀罕区区一个六阶法师的本事么?不可能的。
一切的要求与责任都是对剥削和压榨的粉饰罢了,我怎么可能上这种当呢?
不过我还是记住了纸上写的那三行小字,羽华的字写得一如既往地丑陋,简直叫人失去了看第二眼的动力,所以我才会在第一眼就记下了它们,三行委托的序列号,这是完成委托后收取报酬时用的,三项委托和它们的达成条件,就仅仅是这些而已。
“斯图尔坎提亚的亚龙种,达成条件是砍那头下亚龙的脑袋。价值两个金币。
坎拉德的符文之丘,达成条件是彻底摧毁那里的所有符文,包含阵列以及雕纹组。价值一个金币又三十个铜币。
永渊的无名人,达成条件是活着回来……话说这个任务看起来就够凶险的。有谁会真去啊!脑子坏掉了么?……价值……四十个金币……好像足够让我至少十年内衣食无忧的样子……”
说实话我有点动摇了。
不,应该说我已经完全叛变了我要继续庸庸碌碌地活着的理想。甚至萌生了立马提起法杖就向那个叫“永渊”的地方进发的冲动。
不过那是不行的。
这种一看就知道基本是送死的任务,我是断然不可能去干的。
……
羽华走后的第三天,来自六人议会的报复找到了我。
那天清晨,我拆下店门口的木板,和往常一样坐在街边,喝着威士忌看朝阳。
这世界上有很多喜欢看夕阳的人,但是喜欢看朝阳的人却很少,因为熬夜永远比早起要简单。而我比起夕阳更喜欢朝阳,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体现自己比那些无法早起的人更优秀。虽说这实际上没什么意义,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,完全只是自娱自乐般的自我满足罢了。
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,自我满足是相当正当的行为,毕竟人如果不该为了满足自己而活着,又该为了满足谁而活着呢?
我坐在人迹稀少的街边,喝着酒看着朝阳。橘红色的光带被建筑的缝隙撕扯出来,像是燃烧的炉火。
一辆马车从我的面前慢悠悠地走过去。那是一辆古典款式的四轮马车,黑色的车顶和黑色的轮轴,拉车的马也是黑色,驾车的人穿着一件很是考究的黑色礼服,很显眼的是,漆黑的车上却坐着一个白衣的身影,礼服宽而短的袖子下露出白色的手臂,看起来是个女性。在经过我的瞬间,她转过头来看向我。
太阳缓缓地升起,老旧建筑矮小的阴影已经挡不住它的光辉,于是阳光盛大地洒落下来。
我放下酒杯,在那片炫目的阳光里起身,开始咏唱。
在她扭过脸的瞬间,我看到她的脸上有一张面具。六人议会的面具。
于是我知道他们来了。
马车忽然转向,朝着我猛冲过来,我击掌,面前的地面扭曲生长起来,马车失去了控制,转了个向,一头扎进街边的一个草垛里去了。黑衣的车夫跳车,抱着那白衣的女人落地,而后飞速远离我所在的位置。很显然我不该再管他们,这只是前奏,重头戏才刚刚开始。
最先到来的是十几枚大火球的轰炸,它们来自我的头顶,整条长街,三十六栋小型木质建筑,四座中型石质建筑的顶部,密密麻麻的人影蹿了出来,清一色的黑衣,如果现在不是白天的话,简直堪称完美的埋伏。
我挥手,火球在距离我数米的地方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,而后它们原地炸开了,没有爆音,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,火墙遮挡了我的视线,不过很快,没有燃质的火焰迅速的熄灭了。
在第二波火球来得及到来之前,我原路送了十多个火球回去。每个火球都添加了一段我自己改造的强化术式。惨叫声中几个燃烧的人形从建筑上滚落下来,罪过罪过。
我的奥术护盾挡下了一个虚拟粒子,这个粒子的发射角度很刁钻,在我因为使用火球而转向的时候,从视野的死角里发射进来,如果不是我留了个心眼,我的脑袋可能就没了。
轨道粒子的狙击是六阶组合法术,看来这是跟我玩真的了。
在我来得及锁定狙击者之前,借着短暂的火墙的遮挡,黑色的人墙已经将我围在中间。在他们的面前,台尔文特缓冲力场,拉夏拉塔热学护盾,热学缓冲护盾相互拼接起来,组成一道弧形的防线,他们以自己的身体为联接点,缓缓地向前推进。黑衣里一个很是显眼的白色身影,显眼到让我觉得这帮人真的是完全不懂战术。
在他们那道脆弱的壁垒成型之前,我完成了我的咏唱组合,三十个台尔文特冲击力场,每一道力场都添加了轨道限制,这是为了保障穿透力。
两个朝向的法术相互接触,人墙像是被棒槌敲碎的西瓜那样四分五裂。每一个可见的人形都以倒飞出去的姿势躺倒在地。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。
“冷铠,解开限制。”
下一个瞬间,白影冲出了人群,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向我冲来。那个穿着礼服的女人,从空气里拔刀,以冷冻系列法术配合改良虚拟粒子的刚体创造术,中距离八阶法术组合,了不起了不起。
刀光只是短暂地一闪,这种虚拟粒子几乎没有质量,因此它挥动的速度极快,并且缓冲力场的特性使得其无法卸除它的动能。它被冷冻后几乎可以切碎一切东西,挥动它就像挥动一根无坚不摧的芦苇。
我抬手,冲击力场限制在指尖释放,那是短暂到几乎不能被称之为时间的一个时刻,冷冽的刀光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,光影飞溅,像是飞散的星辰。
长刀在我的头顶碎裂了,我用一道力场冲击正面撞向了它,它刚刚被创造出来,还不够冷,也不够坚硬。断面从我的鼻尖擦过,几根放荡不羁的头发被削断飘落下来,那些闪光的星辰般的东西是它的碎片。
我将另一只手指向身后,轨道粒子三十个,释放完成,除去用来对撞的一个,剩下的二十九枚全部以几乎一条弹道,去向那个位于远方的狙击者。
我没有看他,不管击中与否,我相信他都不会有再进行下一次狙击的胆子了。
而与此同时,我的手指已经停在了那白衣女人面具的眉心。
她退后半步,断刀上挑,我后退闪过,冷气在脸上留下一阵疼痛。
“冷铠!不要动!”一个声音吼道。
白衣女人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我扭头看去,一地躺倒的人中间,驾车的车夫缓缓地站起身来,然后又跪坐下去,再起来,这次他站稳了,我听见他说,“幽魂先生,我们投降了。”
白衣女人愣了一下,然后迅速丢掉了手中的断刀,举起双手,那刀在地上迅速地气化,变成一摊流水一样的白雾,浮动着,正缓缓地散去。
没有人再试图进攻,太阳完全地升起来了。
真扫兴啊。一小时后,我端着剩下半杯琥珀色的酒,坐在初秋温暖的阳光里,感受着这个宁静而惬意的早晨,如此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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